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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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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念第四章:准备有声小说在线收听

“我从继位后七百多年以来从未见过其他世界来的人,今天真的很开心。”女王笑容真诚,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吃惊。

“不用惊讶。”女王看着索罗斯和六翼变化的表情,笑着解释,“这在我们国家很常见,每个人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当然,也没必要记。”

随后女王吩咐设宴招待,王宫的饮食相比之下确实精致不少,至少不是干粮了,不过还是很简单,看上去主食是面点,配以烤肉和蔬菜水果,还有酒。

女王简单介绍了一番食材后,略带歉意道:“这里的食物想必和你们原来世界的不一样吧,也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惯。”

“吃得惯吃得惯,很好吃,多谢女王陛下。”索罗斯狼吞虎咽起来,这比之前吃的干粮美味多了。

六翼“咳”了一声,提醒索罗斯注意形象。

女王也不在意,笑着说:“不要怪小冬照顾不周,我们这里确实不再追求什么生活品质了,通常我们只靠药剂维持生命最低需求,都快忘了待客之道了。”

“女王陛下,您太客气了,我们被照顾得很好,甚至小冬大人还救了我一命。”六翼诚恳答道。

“救命在我们这儿只是最简单的事情之一,不用挂在心上。”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何况救命之恩,女王陛下若有需求,六翼定皆尽自己所能,在所不辞。”虽然来到了一个世界观不同,看待生死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但六翼心中仍旧有一杆秤,这是他最基本的行事准则。

女王欣慰地笑了:“我也没什么需要的东西,只是时间漫长太难打发,你们在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就留在王宫,陪着我吧。”

既然是女王的请求,众人便答应了下来,毕竟他们也无处可去,对如何回到樱之国目前更是毫无头绪。

沧月一行人被安排住在王宫内一座名为“叶影殿”的宫殿里。说是王宫,这里却不像传统意义上的王宫会给人带来被约束禁锢的感觉,整座王宫基本上没什么守卫,女王也说王宫内绝大部分区域都可随他们自由出入。

“这个世界算是我到过最奇怪的一个世界了。”索罗斯在宫殿大厅里吐槽道,“整个王宫,不对,整个国家都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感觉随时要消失了一样。”

六翼也有同感:“像是一个死局,无法进行自然轮回,也被隔绝于外界,进不来也出不去。”

索罗斯叹口气道:“这个世界的人真可怜,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破除这个诅咒。”

沧月倒没有多少感慨,只随口说了一句:“也许不是诅咒,而是因果。”

六翼点点头:“有可能,我们也不清楚这里曾经到底发生过什么。还好,樱之国没有这样的困境。”

索罗斯听到六翼提起樱之国,不由愁眉苦脸起来:“好想回樱之国啊,咱们怎样才能回去啊。”

六翼:“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只能慢慢想办法了。”

索罗斯:“如果一直回不去,樱之国没有沧月大人该怎么办?”

六翼安慰道:“说不定这两个世界时间线不一样,等我们回去后那边只是过了一天呢。”

“那样就最好咯,不过还是尽快找到回去的方法吧,我可不想在这里呆上个千百年,太压抑了……”

沧月只默默听着他们交谈。压抑的感觉,自从她从这片土地上醒来后就感受到了,这种感觉并不尖锐,只是像从空气中极其细微地、一点点地渗入,缓慢蚕食着人的生命力。

沧月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幻化出手中的冰刃,来到了殿前的庭院。

庭院中种着五棵类似于柳一样的树木,但也许是因为光照的原因,树叶不是翠绿色的而是透着苍白的黄绿,仿佛随时都有枯死的可能。

这是沧月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次舞剑,虽然剑法是她无比熟悉的月之华,但从她幻出冰刃开始,本是感官上的压抑感直接转换成了力量上的压制感,冰刃操控起来比之前费力许多。

沧月不想去深究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加重了力道控制冰刃,锋利极寒的冰刃将空气一道道划破,将水汽瞬间凝结成冰花,留下雪白如月牙一般的残影,同时发出“咻咻”的声音,地上的落叶也被气流带动起来,与飘飘雪花在一起漫天纷飞,构成了一幅肃杀萧条却美丽的画面。

一剑舞毕,沧月不禁有些微微喘气,消耗的体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多些。

正要转身回殿内,却看见门口立着一个人。

“女王陛下。”沧月拱手行礼。

女王笑着走过来说:“你我各自为王,私下不必这么拘礼,你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就行,我叫百粼,我以后也直接叫你沧月,可以吗?”

沧月点点头。

“你的剑法很漂亮,常年习武吗?”

“是的。”

“是爱好吗?还是?”

“战争需求吧,樱之国刚结束战乱不久,到现在也还有许多不安定的因素。”沧月其实不清楚自己喜不喜欢习武,她也没有在乎过这种问题,只知道她一开始就是被训练成为一名顶级的武者,一把杀人的利器,这么多年下来,也许,她只是习惯了。

百粼似做回忆状:“战争啊,我都想象不出来战争是是什么样子的了。”

“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这倒是。”百粼领着沧月在庭院内散步,“我听小冬说你们到这来的原因了,确实很奇怪,只是你所描述的影像我也从未听说过,很抱歉这方面帮不了你什么。”

“没事,世界上的未知太多了。”沧月并不在意。

百粼点点头:“的确。就拿不死泉说吧,它存在了这么久,我们却从来没有弄清过它的原理,这种违背自然规律的现象,和你所提及的你们世界的异能很像。”

“最开始听说不死泉的能力时,孤就想到了极限治愈术。”

“极限治愈术?这是异能的一种吗?”

“是的”沧月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异能的种类,“还有可以打开时空通道的能力,称为异次元之门。”

“如果有这种能力,你们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

“也许吧,但现在所有异能已被回收,毕竟它的降临给人类带来的不是福音,而是末日。”

“是这样的,不属于人类掌控的东西,总是容易造成灾厄。”百粼若有所思,“再想想别的办法吧,其实,小冬他们应该和你们说过,打开时空通道的次元之门我们曾经也造过。”

“是的,为什么还是不行?”

百粼笑着叹了口气,“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搜寻到过来自其他世界的信号。”

沧月默然,她清楚时空通道的原理,通过时空通道穿梭世界的必要条件是通道两端都有稳定的信号源,从而建立连接,这保证了穿梭过程的安全性和可控性,如果连接未建立,强行穿越可能到达的是完全未知的世界,更有可能的是陷入虚无,从此消逝于茫茫宇宙中,无论哪种情况,都将回不来。之前无论是在地球还是樱之国,打开时空通道后都能探测到无数的信号源,因为浩瀚宇宙中几乎是有着无穷多的世界,首次穿越他们往往需要进行筛选才能找到目的地,而不死之国,竟然从未搜寻到过任何信号。

但他们,以及千年前的那两个人,都是从其他世界来的,说明不死之国和其他世界是存在联系的,为什么会搜寻不到呢?

沧月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们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按理来说应该是有连接的,但确实从没探测到过,曾经我们甚至进行过多次强行穿越试验,但和其他尝试途径一样,试验者从此再无音讯了。也许,通道连接只会在某个时间点或者某个契机成立吧,比如你们到来的时刻?”

“有可能,只是孤等是被动穿越,没有通道的掌控权,具体什么情况不得而知了。”

“这些你们以后可以慢慢研究,在你们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时间是这里最不缺的东西。”百粼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们真的要在这里呆很久,甚至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该怎么办?”

沧月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者说她不想去考虑,她的行事风格向来都是迅速而直接,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完成目标,漫长的等待,她不喜欢。

见沧月不语,百粼领着沧月来到庭院内的小石桌前坐下,并吩咐人取来了一壶酒。

“这是我很喜欢喝的一种酒,名为尽花醉,这一壶已窖藏了千年。”百粼一边介绍一边给沧月斟上了一杯,“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沧月起身道了一声谢后,接过酒杯,白玉杯里的酒液呈淡红色,沧月品了一口后发现没有她预期中的辛辣出现,反而是绵柔的甘甜,如同混了花蜜一般,伴随着些许刺激,紧接着是馥郁花香在口腔内徐徐散开。

“柔和清香,很好喝。”

百粼也喝了一口,笑道:“此酒虽然温和,但也容易醉人。曾经有段时间我常靠酒精麻痹自己,以此度日,你之后若是觉得太无聊也可以试试,缺点就是要费很多酒,你的酒量应该还不错吧?”

沧月附和笑了一声:“应该吧,孤常喝红酒,但具体能喝多少并不清楚。”

“能喝就行,酒可是一个好东西。”百粼仰头饮尽了一杯,“毕竟我们这个世界简单枯燥,你很快就会厌倦的,而漫长的时间真的会杀死一个人,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

“那汝为何现在不继续选择过醉生梦死的生活?”沧月对这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岁月的王者有些好奇。

“因为再怎么醉,也有醒来的那一天。”百粼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醒来后要面对的依旧是同样的困境,而且不断地迷失又清醒如同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会更让人感到绝望。”

“所以汝是如何坚持至今的呢?”

百粼似是苦笑了一声:“也许是信念与责任吧,只是坚持也是唯一能做的了。身为不死之国的王,我又怎会允许家国灭亡文明断送?怎会允许万年来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缔造的一切从此尘归尘土归土,了无痕迹,毫无意义”

沧月向百粼敬了一杯酒:“孤很钦佩。”

百粼却摇了摇头:“其实我更钦佩你,听说你成功阻止了末日浩劫降临在你的母星,叫地球对吗?感觉是个很美妙的世界。”

“拯救世界,孤一个人也做不到,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甚至为之牺牲而搏来的。”沧月脑海中浮现出末日战役的血色画面。

“我们多想像你们一样,可惜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末日到来,不知道如何阻拦,或者如何改变。所以很多人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与其清醒地面对永恒的绝望,不如快速地解脱回归混沌。”

“这像是没有期限的煎熬,坚持至今的,是战士。”

“是啊,现在这里绝大部份人都是靠着战士般的信念感而活。尽管信念是虚无缥缈的,尽管敌人是时间也许,有一天最后一个人也坚持不下去了,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被岁月掩埋,但至少,我们没有轻易放弃,多坚持一天,就会多一天等到希望,不是吗?”百粼的语气温柔却蕴含着力量,“就像现在,我们等到了你们的出现,说不定以后还会有转机呢?”

“会有的。”沧月轻声说道。

“是啊,毕竟谁也没预料到千年后竟然还有从其他世界来访的人啊,这千年,大家也算是没白等。”百粼语调变得轻松了一些。

“可惜,孤无法解决汝的问题。”

百粼摆摆手:“没事。至少你们的到来再一次证明了这个世界还不是被完全孤立的,我们的存在被能被其他世界的人知晓,我们的文明能与宇宙中其他文明交流。如果将来这个世界彻底没有救了,也许宇宙中的某个角落,还会有我们存在过的证明,会有我们文明的印记,不是吗?”

沧月点头:“人生不过百年,文明却能流传千万载,这也是人类社会存在的意义。”

“百年人生,就如同一次限时限次体验,这才使它可贵啊。”百粼感叹了一声,接着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不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了,给我分享些你们世界有趣的故事吧。比如说,你来自九千多年前?那岂不是你的年龄比我的还大”

两人继续品着酒一言一语交谈着,四五杯酒下去后百粼才发现沧月的酒量并不算好,红晕已经开始漫上了她白皙的脸颊,一双墨瞳里沁着水雾,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原来你是在冰棺中度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啊。我们这也有类似的设备,可惜我们没有预言未来的能力,不知道该何时苏醒,有些人沉睡苏醒了好多次,却发现现实只是越来越恶劣了,所以就连这种存活的方式都不想要了,他们害怕,下一次苏醒直接就到了世界的尽头,不如死亡,永远的一觉不醒,做一个好梦。”

“但也许下一次苏醒会不一样。”

“是的。如今也有一些人还在沉睡着,不过我们这儿除了不死泉外没有其他能掌控的异能了,这里的‘冰棺’需要有人维护,数量也有限。”百粼沉思了一会道,“其实无论是靠沉睡,还是靠酒精、药品或者宗教信仰什么的都是达到活着这一目的的方法而已,关键是需要让心中的信念感维持,找到活下去的意义,或者说是找到某种寄托,某种念想。”

“寄托?”沧月轻轻把玩着白玉杯。

“我知道你们现在的目标是找到回去的方法,但回到我刚才问的问题,如果需要很久才能找到,甚至永远都找不到呢?我并不是想打击你……”百粼轻叹了口气,她知道这极大概率是现实。

“孤不清楚,只知道这是孤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所以你也做好了和我们一起等下去的决心吗,哪怕耗费几十年甚至成百上千年,只为一件可能从未有人成功过的事?”

“需要等的话,孤相信自己的意志力不会比汝等差。”

百粼呵呵笑起来:“这是自然。不过是想让你同时找点别的寄托,打发时间减少等待的痛苦罢了,毕竟只执着于一件事太容易钻牛角尖了,我见过太多。”

“寄托?”沧月又重复了一次这个词语,接着饮下了一杯尽花醉,目光有些涣散,“孤没有什么所谓的寄托,就算曾经有,他也早就死了。”

百粼听出了其中有故事:“在这里死而复生不是什么难事,你不想试试?”

“不死泉还能复活空气?”沧月想到那人早已灰飞烟灭,不由冷笑道。

百粼像是没有感受到沧月的不悦,依旧平和地说道:“若是空气中有他的存在,也不是不可以。”

也许是酒精迟缓了思绪,沧月愣怔了一瞬:“什么意思?”

“还记得千年前从其他世界来的那两个人吗?”

“嗯。”

“不知道小冬有没有告诉过你们,他们离开的时候,是三个人。”

“三个人?”沧月感到一丝诧异,小冬确实未曾告诉过他们这个细节。

“除了他们外,还有一个小女孩,是他们的孩子。”百粼缓缓叙述着,仿佛在讲一个故事,“你可能会以为孩子是他们来到这里后才出生的,但那时不死之国的生育率已经极低了,几乎不会有新生儿的诞生。”

“那他们的孩子”沧月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是不死泉,复活了他们早夭的女儿。”百粼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接下来的话更进一步解答了她的困惑。

“你以为不死泉只能复活尸体吗?其实只要一小块皮肤,或者一根头发,甚至是一搓骨灰,不死泉都能重塑其肉身,说白了不死泉需要的只是来源于人的某个部分,是否完整以及成分如何都不重要。他们的女儿能复活就是用的他们一直贴身携带着的女儿的胎发。”

沧月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复生方式:“若不死泉的复生能力如此强大,多收集些头发不就可完成人口储备?何需设置如此多座高大城墙?”

“那会有这么容易?”百粼笑道,又给沧月添了一杯酒,“人还活在世上的话你丢一堆那人的头发给不死泉都没有反应的。而死者的复生所需时间由最初供给泉水的本体的死亡时间和完整度相关。此次复活你的属下,只用了三天时间对吗?那是因为你的属下刚刚死亡就被放入了泉水中。如果他死了一年,则复活时间至少三个月起,如果他的尸体不完整,甚至只有尸块,则复活所需时间更要大幅延长,且难以预测,几年到几十上百年都有可能,如果只有头发你想想会需要多久?当然,时间并不是最关键的问题,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关键是这样复生的人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沧月喃喃道。

“是的,这样的人没有自主意识,也没有潜意识,对外界没有丝毫反应,而且很虚弱。根据我们的研究,猜测是因为肉身是灵魂的载体,彼此相辅相成,人没有灵魂则肉身难以维持,人肉身死去后灵魂也会随着时间消散,而每个部位都承载着一定量的灵魂,其中大脑无疑是最多的,所以只依靠大脑也能复活出一个完整如初的人,但头发的成功率极低,他们的女儿复生后也是这种状态。”

“那这种复生有何意义?”

“所以我们平常也不会用这种方式复生,这和你消耗大量泉水后得到一块木头没什么区别,除了需要更精心的照顾以及更容易再次死去外,但对于他们而言,本以为天人永隔,日夜思念的女儿竟然能再次出现,回到他们的怀中,无论是什么样的状态,终究还是他们的女儿不是吗?况且,虽说靠头发完全复原的成功率极低,但并不是零。”百粼说完后看向沧月。

沧月垂下了眼眸:“汝的意思,孤明白。”

“若你愿意,可以试试?至少,不会是比离开更难的事情了。”百粼轻声说道。

却见沧月饮尽了酒,凄然一笑道:“谢谢汝的好意,但对于一个早已灰飞烟灭,什么都没有留下的人,孤拿什么去试?真的拿空气吗?”可惜,就连空气中也什么都没有。

百粼看着沧月的表情不禁动容:“抱歉,我以为能帮到你。”

“不用,他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

百粼沉默了,她知道人若一心求死不死泉亦是无用,重重城墙也拦不住只为永久消失在死亡之海的人。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压抑无声,只有那似枯柳般的树缓缓凋落了几片黄叶带来一丝微弱的扰动。

许久,百粼才开口问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吗?”生命在其他世界应该是只有一次而珍贵无比的,一心求死的人,经历过什么?

沧月听见了最后这一句话,可惜她已经醉倒在了桌上,无法回答。

——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吗?

明明,从前不是的。

从前,从前是什么时候

沧月的大脑缓慢地转动着。

从前

好像真的回到了最初的从前。

回到了金碧辉煌的悉兰王宫。

从她有记忆起他就陪在她身边。她叫他“皇兄”,叫他“哥哥”。

他对她有着最宠溺的眼神,最温柔的语气,包容她的一切,承诺永远陪着她,永远保护她,甚至答应她“将来要娶她”这种无理取闹的要求。

她毫不怀疑这一切,对她来说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是最幸福的事。她的哥哥是未来悉兰的王,她会陪他到达顶峰。

她以为会永远这么美好下去。

直到那一天,无数人围着她追着她,骂她杂种要她死,她才稀里糊涂地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自己生来就是罪人吗?

为什么会这样?

她恐惧得瑟瑟发抖,只有他一直护在她身前。

“王子殿下,她不是你的妹妹!她根本没有悉兰皇族的血脉,她是卡伦卡亚的杂种!”

“王子殿下,我们奉命捉拿她,请你让开!”

一群人把他们围在角落,感觉随时就要短兵相接。

只见向来温柔的他对着他们厉声喝道:“退下!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伤害她!”

她好像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

到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拿出了一把匕首,问她相不相信他。

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尽管那把匕首锋利无比,但她知道,他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她看到他分别割破了自己与她的手腕,鲜血顿时迸出,然后他将他们的伤口重叠在一起,启动密法。

他转身对那一群人怒喝道:“她现在也有悉兰皇族的血脉了!你们不准伤害她!”

这是她当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密法启动之后她霎时感到有股巨大的能量冲进她的体内,她的幼小身躯根本承受不住,很快她便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再次醒来已经是九千年之后了。

她还是很虚弱,需要长期呆在培养罐中维持生命,期间也是经常处于昏迷的状态。

之后她系统觉醒了异能,被强制灌输了大量被筛选过的信息,被当作一个冷血杀手而训练,所有感情都仿佛被剥离了。

只有组织需要时她才会被放出来,十二天内完成任务后她又要立即回到培养罐中。

在培养罐是日子是如此的黑暗漫长,不见天日,只有他会来看她,帮她更换绷带,陪她呆一会儿,和她说说话。

可惜她在培养罐内连睁眼看清他都很艰难,也听不见他说的话,甚至忘记了他是谁

但他在的时候,她就会感到安心。

后来他很久没来了。

再后来她能够脱离培养罐了,她成为了别人眼中冷漠孤僻却拥有绝对实力的强者。她一出来便想找到他,却发现他们成了针锋相对的敌人。

但她依旧想找到他,她没有拯救世界的英雄主义,既然是敌人,那就找到你,然后击败你。

可惜似乎是世界末日的来临让一切都变得混乱无序,他们一次次地错过。

直到最后世界线才变得清晰,原来他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同样都做好了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准备,只是她在光明处顶住压力,而他在黑暗处背负罪恶。

在命悬一线往下坠落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那些被“培养罐岁月”冲淡的古老记忆,她好像再次感受到了小时候的温暖。

她以为她会和他一起死去,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她以为终于能再次见到他了。

等来的结果却令她无比失望。

她记起了他的承诺,而他已经全然忘记了吗?忘记了他们的过去还是忘记了她?所以对她没有一丝牵挂,以至于最后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给她

他骗她。

即使她明白,他真的太累了……

即使她试图说服自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为什么,

她不甘心。

沧月在自己卧室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她睁开眼定了定神,随后竟发现自己脸上还有着未干透的泪痕。

她似乎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沧月从床上坐起身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尽花醉的后劲才从她脑中渐渐散去。

沧月想让自己更清醒些,于是来到餐厅,接了一杯冰水慢慢饮用。

隐约有说话声从前厅传来,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想来又是索罗斯和六翼在某些方面起了争执。

沧月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喝完冰水后便径直出了宫苑,她现在需要的是面见百粼。

百粼见沧月的到来很是高兴,听完沧月简短的叙述后更是惊讶。

“血液融合?这种新奇秘法,我从未听闻过。”

“嗯,具体原理孤作为承受者也并不清楚,这些远古密法也早已随着悉兰一同湮灭了。”

“古悉兰真是一个神秘的王朝,仅窥得一角便让人忍不住探寻更多。”百粼发出了一声惊叹,随即又正了正神色,“不过,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不死泉确有通过血液进行复生的先例。”百粼一边领着沧月朝王宫一隅走去一边说道,“虽然你的这种情况较为复杂,但如果真有那个人的血液存在,也不是没有一丝希望,总之我很高兴你愿意一试,在这个无聊的世界我可是很期待看见奇迹啊。”

王宫内就有泉水的储备,很快二人来到宫殿里的一个小房间,百粼已吩咐人准备好了一个盛满了淡绿色泉水的方形小玻璃缸,缸里约莫有五十升泉水。

“不死泉的复生流程想必你已了解,面前的这缸泉水是最新运输到此也是最为纯净的一批泉水,可用此一试。”

“有劳了。”沧月谢过百粼,随后于泉水上方伸出了左手,左手手腕处白皙光洁,九千年前的伤痕早已消失不见。沧月右手幻化出一把冰制匕首,接着往左手手腕深深一划。

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一股股流入泉水中,瞬间清绿的泉水就染上了一层血色。

“够了够了,测试泉水有无反应不需这么多血液。”见此情形,百粼急忙吩咐人拿了纱布过来。

沧月的眼睛只是盯着泉水的变化,她对这种程度的创伤早已不在意,甚至下意识地觉得血液还不够多。

“如果有反应的话,一滴血液足矣,只是泉水对血液的反应速度不会那么快的,我们先在旁边稍等着吧。”百粼直接帮忙包扎了起来,并吩咐一旁的随侍盖上了玻璃缸。

不一会儿血液溅入引起泉水表面的波澜已逐渐平静,之后便是血液往深处扩散。

十分钟后,泉水整体变成了黄绿色的液体,没有气泡产生。

二十分钟后,仍然毫无变化。

又过了半个小时。

沧月一眼不眨地盯着毫无动静的泉水。

百粼叹了口气,泉水对于血液的反应所需时间最长也就半个小时,眼下这情况看来只能得到令人失望的结果了,但她却不忍心说出口,只默默地坐在一旁。

又过了一个小时。

沧月的双眼仍旧注视着泉水,仿佛看得出了神。

百粼终于缓缓开口道:“也许你们那个世界的密法泉水无法识别,又或许九千年实在是太久远了。”

沧月逐渐收回目光,垂眼看着地面:“这个结果,在孤的意料之中。”

“我很抱歉”

“无需如此,汝已经帮助了孤许多,这也只是一次尝试罢了,孤本就未抱有太大的希望,谢谢汝的安慰。”

百粼也不好多说什么,沧月简单告辞后,独自起身离去。

不过是又一次失望罢了,她早就习惯了。

习惯吗?只是若真是习以为常,为什么心还会有隐隐作痛的感觉?

回到叶影殿时,沧月已经调整好了情绪,神色如常,只是刚迈进前厅,争论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看样子,这几个时辰这二人都不曾消停。

“这些天看资料看得我头都大了,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啊。”索罗斯看着堆满了各种书籍的桌面,皱着眉抱怨道。

六翼坐在书桌后正翻阅着一本古籍,不以为然道:“你才看了几本?还没有沧月大人和我看的零头多,这还只是刚开始。”

“对啊,就是因为这才是刚开始,这样的日子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啊,想想就受不了!”

六翼语气有些不耐烦:“难道你不想回去了?从早上开始便一直吵闹,有这功夫都能多看几本书了。”

“我当然想回去啊!只是要我天天研究这些文字也太折磨了,迟早我还没回去人就被逼疯了,而且书里也不一定有解决的方法啊。”

六翼的目光仍在文字上不曾移开:“那你到底想怎样?”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小魔,搞研究真不适合我,我还是改变方向,自己去探索这里吧。”

六翼抬起头刚想说些什么,只见沧月向他们走了过来。

“沧月大人。”六翼起身行礼,索罗斯也匆匆忙忙反应过来喊了一声。

沧月轻轻点头算是同他们打了招呼,“汝等说的话”

“沧月大人我错了!”索罗斯顿时告饶,自己刚刚的抱怨肯定被沧月大人听见了。

却见沧月摇了摇头:“孤没有责备汝的意思,索罗斯。”

“诶?”

“这些天大家为了全面了解这个世界的信息,从而寻找突破口,日夜查阅资料辛苦了。只是,虽然孤等都希望能尽快地回到樱之国,但也必须考虑最坏的情况。”

“沧月大人的意思是?”

“或许,孤等需要耗费许久才能实现这个目标,又或许,永远也无法实现。”

闻言六翼和索罗斯都默默低下了头,这是他们都不愿意直面的可能。

“虽说书籍凝结了前人的智慧与经验,是最为便捷的方法,但并不拘于只有这一种途径。”沧月依次看向二人,“因此索罗斯,汝的想法孤并不反对,而六翼,汝也不必过于焦急。”

“是,大人。”

沧月的语气轻而坚定:“无论成功与否,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孤等需要的是做好持久战的准备。”

“毕竟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失败与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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